“不知道。”陳乾沈默片刻又補充：“或許會吧。”

“那你豈不是很危險？”

“行走江湖，誰不危險，危險也習慣了。”

雲傾小聲嘟囔：“聽你說的怎麽這麽可憐呢……”

“可憐？”他以為聽錯了，“你覺得我可憐？”

“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！我就是覺得你……做這麽大的好事，付出這麽多，也沒個能幫得上的朋友一起。”

“蘇映星不是在幫我麽。”

“就他，還不如我靠譜吧。”雲傾怎麽說也是有青龍箋的。

陳乾輕嘆：“蘇映星會仙術，真到了出事的地步，他絕不會坐以待斃。倒是你啊，懷著不明的目的，才讓人無法信任。”

雲傾被說中，默默低頭。其實她不好意思說，自己剛才心裏冒出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……

她想跟陳乾做朋友。

從小到大，不論宮中還是江湖，雲傾都是沒有朋友的。她迷茫而孤獨地活著，揣滿了不能對外言說的秘密，要做的事除了唐願之外沒有人知道。

唐願守在她身後，而她只能迎著黑夜走在前，勇敢地咬牙莽下去，莽得頭破血流，也無人可依。

明明她跟陳乾認識不久，對陳乾了解也不多，可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，覺得自己跟陳乾好像是同類。他們固執地走在自己認定的路上，不需要誰的理解。迷茫卻不會失去自我，孤獨卻不會就此退縮，這是旁人無法理解的信念。

或許……等唐願從劍沈山回來後，給她一顆定心丸，她真的可以把自己的事情告訴陳乾，以此來換取跟他做朋友的契機。當然，青龍箋和公主的身份還是不能說的。

“哥哥。”她突然又叫他。

“不是食不言寢不語麽，廢話這麽多，想好怎麽坦白了？”

“我能過兩天再跟你坦白嗎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的確很好奇冥靈的詛咒，但我跟你發誓，我對你絕無惡意，更不可能害你！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，所以你讓我考慮兩天好嗎？”

“盲目信任別人是一種愚蠢行徑，我不做蠢事。”

“可你很厲害啊！你那麽厲害，是我見過最最厲害的修道者。就算我真的有心算計，也根本不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得逞的，對不對？你完全可以給我兩天時間，對你也不影響什麽。”雲傾眨著大眼睛，說得無比真誠。

話本裏說過，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女人的誇獎與崇拜。

陳乾聽了果然面色稍緩：“算你識相。”

雲傾馬上笑著湊過去，一手舉著烤玉米，一手舉著烤魚，只能用胳膊肘示好，碰一碰他的胳膊：“你放心，這次抓兇靈我會陪著你的。”

“你？”

其實陳乾想問的應該是——“就憑你？”

“嗯！”

“你是想近距離研究詛咒，順便再看看我是怎麽在兇靈手底下失憶的吧。”

“……咱們心知肚明的事就不用說得這麽直白了嘛。再說，萬一出什麽意外，我留下還可以幫你收屍呀，保準不讓你落到敵人手裏，真的！”

她最開始調查冥靈時年紀不大，一遇到危險就哆嗦著對唐願說：“你可一定要給我收屍。”

起初是自我鼓勁，也有些自嘲的意思，可後來隨著危險頻生，這句話的意義逐漸覆雜。她知道有青龍箋保護自己，卻還是把這句話說成了習慣，漸漸地反而越來越勇敢。無論何種境地，最壞的結果不過一死，反正死了有人善後，那就抓緊時間往前去吧。

她抱著就算死也要弄清楚一切的決心，只為了不被拘束著不明不白地活。

“……你就不能盼我點好嗎。”陳乾此時尚不能理解她的腦回路。

“我這是給你加油打氣呢好不好。當然了，我相信你那麽厲害，肯定用不著我出手。”

“餵。”這時，門口忽然傳來慵懶的聲調，蘇映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，“你們以後說人壞話能不能小心點，讓當事人聽見了，多傷害人家這脆弱的小心靈。”

雲傾有了烤魚，反手把失寵的玉米丟向門口。“咚”地穿過蘇映星的元神，扔得還挺準。

蘇映星挑眉，走進來逗雲傾：“嘿，打不著，氣不氣？”

雲傾當然氣了，氣得想拿簽子戳死他。

陳乾看著他們鬧騰，微微蹙眉又很快展開，舉起七分熟的烤魚問蘇映星：“吃魚？”

元神不需要進食，但蘇映星會擁有人類習慣的饑餓感。一雙桃花眼映著火光與夜色交織的朦朧，他笑著沖過來：“小陳子，你真不愧是我親兄弟！”

“啪嗒”

香味還沒來得及完全湧入蘇映星的鼻子，魚便穿過他的手掉在了地上。

空氣一陣安靜。

接著雲傾發出無情的嘲笑：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你吃不到！”

蘇映星：……

陳乾別開目光，顯然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，嘴角壓著一抹笑。

“哎喲，這魚可真香，”雲傾故意吧唧嘴給蘇映星聽，“陳乾哥哥烤的怎麽能這麽好吃啊，天吶天吶，不會有人吃不到吧？不會吧？”

蘇映星默默收手，憤憤地坐下，一臉幽怨：“小陳子，此女不善，我勸你趕緊給她扔出去，不然必有禍患！你聽我的！”

陳乾說：“行了，你少招她，別把她惹哭了。”

她一哭，再一嚎，難聽不說，怨靈還呼啦呼啦地往這跑，比引魂燈都好使。

雲傾得意地晃著腦袋，就差趴在陳乾肩膀上朝蘇映星亮爪子了，真像個仗勢欺人的小貓咪。

蘇映星氣得冷哼：“我才懶得招這種笨蛋，說不定兇靈正惦記著把她抓起來吃了呢。”

雲傾反駁：“我又不是原山村的人，小梅才不會吃我。”

“小梅是什麽東西？”

“小梅就是咱們這次要抓的兇靈啊！笨蛋，這都不知道！”

“嘿，別怪我沒提醒你，兇靈以前雖然不吃，但現在發怒了，興許連樹皮都啃呢！我只是可愛又無害的元神，小陳子法力又那麽高，我們之間，可就你這一個獵物。”

陳乾點頭道：“這話說的有道理，小梅既然選擇了對你用入夢術，至少說明她確實在打你的主意。”

雲傾頓時犯慫：“可她之前不是只殺原山村人麽？……”

蘇映星笑嘻嘻地說：“就算不殺你，她也可以把你再弄進夢裏去虐待你啊，吸食你的精氣補充體力，拿你當人質，或者當玩具，都行嘛，對不對？”

陳乾朝蘇映星丟出一個眼神，警告他收斂點。

雲傾郁悶地垂下腦袋。火光熒熒，昏沈的夜色遮住了她眼底的冷意。

她之前是沒有防備才會輕敵，若小梅敢再來一次，她絕對會用青龍箋殺掉對方，一勞永逸，還省得陳乾他們再麻煩了。解決了七夜命案的兇手，也好盡快往下深入調查冥靈的詛咒。

一時沈默，陳乾以為她被蘇映星嚇到了，好言安撫：“你不必聽他胡說，就算小梅再帶你入夢，我也會把你喚醒的。”

雲傾“蹭”地擡起頭來，又換上了那張可愛無害的笑臉，眨著明眸：“哥哥你真好，不愧是我見過的最最厲害的修道者！”

“……少來。”

雲傾又往他身邊挪了挪：“我相信你一定會保護好我的！”

她離得太近，連撒嬌時尾音絲絲的顫抖都清清楚楚地聽在陳乾的耳朵裏，心頭那根頭發絲兒發狠似的紮丨進血肉中，讓他呼吸一滯。他錯愕地轉過頭，看向近在咫尺她。

又是那種熟悉的感覺！

他想也不想就伸手捏住了她的小臉，狠狠一掐。軟乎乎的臉蛋，肌膚細膩至極。

雲傾被這突然襲擊弄懵了：“怎麽了？”

他的拇指按在她嘴角，掐著往旁邊扯著，莫名其妙地要求她：“你笑一笑。”

“哈？”這什麽變態要求。

“不對！不是這樣笑。”陳乾擰著眉表達不滿，還沒反應過來兩人這舉動有多親密。

旁邊蘇映星蹲過來看熱鬧：“小陳子你也太殘暴了，姑娘的臉還能這麽捏嗎？跟面團似的哈哈哈。”

陳乾本來就長著冷臉，嚴肅起來面相很容易顯得兇狠。他一邊捏著雲傾的臉蛋，一邊用另一只手捏了道符咒，作勢要往她腦門上點。

符咒的光芒映入雲傾的雙眼，她慌忙拍開他的手：“不要！”連滾帶爬地後退開來，連魚都掉在了地上。

陳乾動作頓住，指尖的真言咒漸漸消失。

那種熟悉的感覺實在太特別了。她的聲音，她的神態，她所有的一切，都在刺激著他的大腦，提醒他雲傾好像一個人，像一個……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。

雲傾受到驚嚇，正躲在墻角，漂亮的臉蛋一邊被他捏得發紅，眼裏滿是難以置信，委屈之際，似乎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對她動手，明明上一刻她還撒著嬌說相信他，下一刻就發生了如此突然的狀況。

回過神來，陳乾很敷衍地說：“抱歉。”

蘇映星摸著下巴：“我這一趟真沒白來啊小陳子，沒想到你是這種小陳子，護她護得那麽緊，結果自己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。”

陳乾不善地瞥他一眼，讓他閉嘴。

雲傾身上還披著陳乾的衣服呢，縮成一團，幹脆不敢過來了：“你，你剛才想幹嘛？”

蘇映星搶先回答：“藤蘿姑娘你有所不知，我這兄弟他雖是修道者卻身有魔性，會出現心魔！你可千萬別刺激到他，保不齊他什麽時候魔性大發，控制不了自己，是吧，萬一再對你……是吧。”

是什麽？

雲傾一臉的茫然。

陳乾解釋：“我剛才只是看你身上好似有邪祟圍繞，想幫你驅除，忘了跟你先打聲招呼。”

蘇映星張嘴就要說他騙人，還沒說出口，只聽陳乾“啪”打了個響指，蘇映星的嘴便像被粘住了似的張不開了。

“唔唔唔唔唔！”

——你太卑鄙了。

陳乾無暇理他，看了雲傾一眼，然後把新烤好的魚遞上前，像在引誘小貓似的，放輕聲音：“給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陳乾：哼，我好不容易哄好的老婆豈能讓你再逗哭。

小蘇：是是是，我只是逗一逗，你是真上手啊你。

請小陳子珍惜傾傾現在嬌弱的模樣，等她不演了，你就要挨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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